我比较认同诗贵曲折含蓄的说法。诗的暗喻、象征有时候更像谜语。这首《板凳儿》,是一串谜语,九曲连环、环环紧扣。
起句“叶缘侧着身锯啮岁月”,着实不凡。叶子的边缘看似锯齿,这一点,和洛夫的诗句“羊齿植物,沿着白色的石阶,一路嚼了下去”,有异曲同工之妙,而这里更进一步,“啮”的不是空间,而是时间。“岁月”两字,等回头再来看,定下了整首诗的基调。
“齿痕自分发线向林间深去/三弦琴拉出了一条动听的小径/若往若复的思绪/是断章徐徐飘落的碎屑”。这四句初看似乎是一个怀旧的人在林间小径往复,听着琴音思绪万千。但是,仔细玩味,“齿痕” “分发线” “ 动听” “往复” “飘落的碎屑”,又和木工锯木的情景完全契合,旧式的木锯恰恰是由“锯条”“钜梁”“钜绳”三个竖条构成,不正是“三弦”么?于是,第一节诗,便有了两种不同的解读。而三弦小径向林间深去,又让人想起蒋诩“三径就荒”的典故,隐隐透出向往世外桃源的情愫。据悉,西汉的蒋诩正是作者的先祖,这让下后面的 “屋顶” “堂构”有了追忆祖根的象征。
“谁伐来了一桩桩往事?”,这个“伐”字让第一节的“锯子伐木”的解读有了着落。那么接下来的“框就”的相框和底片是什么呢?
“照着父母结婚照的模样安装”,这句解答了第二节关于相框和底片的疑问。相框里古董的风景和黑白底片,原来是父母的结婚照,而从“楔合” “梨花木堂构” “燕尾榫卯” “丝丝相扣”中,我们读出了父母的恩爱。那代人的结婚照,多是坐在长板凳上拍的,两人一坐上,便是一生!“凳面” “凳腿” 不仅仅是木工,而是有着更深的安身立命的象征意义。
“而我,一坐下啊/就成了/听故事的/六/月”,这最后一节虽短,却画面感十足,余韵缭绕。夏夜,小巷天井里,搬个小板凳听故事的场景,是多少人的童年回忆啊。
一首诗到此,已经很不错了。而再回看诗中的数字,原来都别有用意。一月的“一”字,八月的“八”字,恰好是“凳面” “凳腿”的像形,六月的“六”字又恰好是“我坐在凳子上听故事”的象形。四月的“四”字,口字里有个儿童的“儿”,童年奔出天井便顺理成章。再算一下,一月,八月,第二年四月,六月,正好是十八个月。“十八”不正是个“木”字?--木板凳、木相框的那个“木”。这是这首诗的第三种解读。
对儿时和父母的回忆,制作木工小板凳,以象形拆字为意象写诗,三条线好像是三束头发扎麻花辫,穿插交错,巧妙精致。一诗三解,谜中套谜,喻中有喻,意味深长,妙趣横生,凝练地呈现在一首不长的诗里,颇见构思功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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